詩曰:
善惡到頭終有報,只爭來早與來遲。
黃河尚有澄清日,豈有人無得運時。
話說天子絞了盧杞、黃嵩二人,在宮中思想一日,發出一道御筆詔書,差了一個老內監,捧至午門宣讀。又著傳宣官飛騎,將東初夫婦、梅良玉、春生,傳齊午門外跪著,老內監開讀綸音道:「奉天承運皇帝詔曰:
為君治國,必得赤心匡輔克承,相業弘猷。朕御極以來,遭奸相盧杞蒙蔽,以致屠戮忠良。幸蒙皇天垂念社稷蒼生,致彼奸謀露敗,已正典刑。凡有內外大小官員,洗心滌慮,佐輔皇家。凡有當日附黨以權,出入奸門者,許自行遵旨細陳,著九卿合議。故臣梅魁,朕念忠烈頗嘉,無軻受戮,著賜御祭一壇,追封太子太保吏部尚書,地方官動帑豎造忠烈牌坊。凡在京王親侯伯,在外大小文武官員,俱著前往祭奠。吏部尚書陳日升,勤勞王事,赤膽無私,著升文華殿大學士;妻吳氏,誥命一品夫人,命將盧杞府第賜與居左住。左都御史馮樂天,忠心為國,見識宏深,著升為武英殿大學士。翰林院修撰梅璧,少年博學,克承忠愍,著即升翰林院大學士;孀母邱氏,賜誥命一品夫人;妻陳氏杏元,為國和番,感神護送還鄉,貞烈可嘉,又命使女替身,致兩國和好,永息兵千,皆彼之功,著賞蟒衣一襲,玉帶一圍,封為貞烈郡主,正一品夫人;二妻鄒氏雲英,封為孝義郡主,從一品夫人。翰林院編修陳春生,練達時務,大有儒風,著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,仍在翰林院行走;妻周氏玉姐,封為正二品賢惠夫人;妻邱氏雲仙小姐,封為都察院政德從二品夫人。黨進、陸福齋、鄒伯符,再策邱弘山並大理寺刑部尚書,俱著加三級,候另為升用。梅璧開喪之後,著馳驛歸葬,凡過地方,俱著迎送。
「付勘合火牌訓部可給都代巡一顆,賜上方寶劍一口,交梅璧于路巡視。貪官污吏,以及土棍鄉豪,飭卿便宜行事,先斬後奏。其餘眾舉子,尚義可嘉,俱著賜進士第,候另為升用。欽哉謝恩。」
各官望闕員山呼萬歲已畢,內監進內繳旨不提。
單表陳公捧著聖詔,一齊俱至相府。各官俱來恭賀參謁。此刻梅良玉也將行李發來相府,眾官都寫表謝恩。春生又上迎親的表章,次日天子批准。本章道:「
梅良玉、陳春生俱著該事畢之後,刻部行文,著二親妻之父母,親自來京完娶。朕于五鳳樓前,欽賜二卿喜宴。欽此欽遵。」
旨意一下,二人又至宮門謝恩。隨後禮部擇了開喪日期,送與梅良玉,此乃天子因梅璧有代天巡狩之行。故因此擇起日期。梅良玉吩咐打轎到大相國寺,誰知和尚早已安排定當。良玉進了山門,先參拜佛像,然後方到梅公靈柩。哭拜了一番。
只見粧飾煥然一新,梅璧又致謝了和尚一番,方回轉相府。
光陰迅速,不覺又是開喪日期。先一日,良玉便在寺中宿了。次日五鼓,換了麻衣孝服,伏于柩邊。只見那些五府六部,大小官員,王侯駙馬,都奉天子聖旨,俱來祭奠,真是絡繹不絕。外面陪賓客,少不得陳公父子,馮、黨二公。
不一時,天子賜了御祭,差了黃老公公,來代天子行禮。
拈香已畢,黃太監又在諸人面前罵了一回盧杞,又贊嘆了一番忠良。于是,同了眾王侯駙馬、文武官員,俱向良玉一躬,各謝辭而去。
不覺幾天喪事已畢,脫了孝衣,又換上了朝服上朝謝恩。天子又面諭道:「卿授巡狩之職,而一路要細訪民情,如有盧杞、黃嵩二賊餘黨,在彼地方傷害黎庶者,即便施行。」梅壁稽首拜謝了龍恩,又奏道:「臣蒙皇恩,委任巡狩,怎敢不盡心竭力報效?但臣有一己之私,不揣愚昧,敢瀆聖聰。臣父在日,曾代臣定侯氏之女,即儀征令侯鸞也。因臣父遭奸賊陷害,只身無倚,隨身只有一書童,被難真州,意欲投他收養,以度殘喘。不意妻父陡起不良之心,不念親情,竟欲將臣置之死地。幸得書童代替,遂死獄中。是臣在生之身,皆出之義僕替死耳。望乞聖恩,賞一微官之職,以獎其恩義也。」
天子點頭道:「忠孝節義,皆出之卿家一門也,可敬可羨。書童給他七品之職,卿與他在地方官庫撥銀,建墳立基,以旌其報主之義也。」良玉領了聖旨,謝恩出朝,又忙忙碌碌拜謝文武官員。又過了幾日,兵部送勘合火牌,那都察院送了執事、衙役,于是發了船只,將梅公的柩抬往船中。
良玉辭過了陳公夫婦、春生,並合朝官員,排開執事,一路長行,出了都城,上了官船,取路而行,何等威嚴赫赫,氣宇昂昂。一路府縣迎送,俱聞他是都巡,又奉旨歸葬,各預先打聽,備辦祭禮。真果是逢州過州,逢縣過縣,巡行一回。
那些貪酷的官兒,也不知斬了多少,那清廉正直官員,即行飛報保奏。所以,一路庶民歡聲載道,德政鋪途。
那日,到了真定府,便吩咐衙役道:「本院先要進城去私訪,你等可慢慢上岸來。」于是,換了儒巾衣服,帶了二個小小的書童,信步緩行。來到城邊,逢人便問:「此處官府如何?」
那百姓們,早已知道按院將到,不敢多言,所以,問不出一個實信來,只得信步走進城內,又行了幾步,抬頭只見一所大廟宇。
他因走了許多路,背足腿酸痛,便低聲向書童道:「你只稱我是相公,不可走漏風聲。」書童答應道:「曉得。」便到廟前,看見山門上寫著:「敕賜大佛禪寺。」中間山門關著,東首山門有人出入行走。那西首山門,貼著一張告示,上寫著:「本府正堂示諭:
一應閑雜人等,勿許入內窺探。倘敢故違,定行拿究,不得姑寬。特示。」
梅學士看了,心中道:「庵觀寺院,乃天下人之公所,怎麼知府不許人出入?其中必有別故。」一面想,一面走出山門,回身走到二山門,卻是關著,要敲門方纔得開。因又想道:「那知府既有告條,必然衙中有什麼事在內。本院是個外人,怎好敲門?」只得回身出來,又走到廟後。只見有個後門,卻是半掩半開。梅學士挨身而進,卻連僧人也沒有一個在此。信步走進,只見有三間經房,上面設立一香案,供奉甚是豐滿,卻一個人無有。走進經房,只見上面供著一靈位,上寫「唐故相國盧公太師之位,」旁邊刻著一行細字,是「門生侯鸞奉」。
良玉一見之時,看看四下無人,伸手將牌位藏在袖內,往外就走。轉彎,只有一個老道人,口中喊道:「你是什麼人?敢進來探望!」梅學士道:「不可大呼小叫,本院乃代天巡狩。」那道人聽見是按院,便跪伏在地,只是磕頭。梅學士道:「不知者不罪。本院今日私行,偶而遇見冤家,卻不可走漏風聲。」道人磕頭道:「小人不敢。」梅學士道:「你雖然如此,心中未必,隨我來。」
那道人怎敢支唔,只得跟隨了梅學士出了後門,帶了書童,依舊路而回不提。
再言侯鸞看眾和尚在經堂用齋畢,也不解其意,正與那主壇的道人說閑話,忽見有一個小道人,慌慌張張說道:「不好了!稟太老爺,那盧太師的牌位,不知是怎麼不見了。」侯鸞聞言,吃了一驚。正在驚慌之際,只聽得山門外衙役敲門稟道:「方纔報馬報道,說按院大人已入境了。」侯鸞嚇得面如土色,道:「此刻梅按院到了哪裏?」衙役稟道:「此刻已進察院了。」侯鸞即忙換了冠帶,坐轎竟奔察院而來。方至轅門,耳聽奏樂一遍,一說道:「傳真定府進見!」
侯鸞聽傳,嚇得魂不附體,只得將手本呈上,戰戰兢兢,在東角門跪下。門吏報名道:「真定府知府進見。」那裏齊聲虎威喝道。侯鸞提袍端帶,曲背躬腰,從旁邊道來至大堂滴水檐前,自己報答道:「真定府知府侯鸞稟見大人。」參見已畢,待立一旁。不知按院說些什麼,侯鸞生死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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