詩曰:
福主登基定太平,八荒貢服盡稱臣。
何愁東海東遼國,轉世青龍用計深。
再講秦懷玉看見飛刀,欲拿黃金鐧抵抗,不道心急慌忙,拿錯了哭喪棒,往上一撩,見一陣黑氣衝起,只聽耳邊括臘臘臘數聲爆響,飛刀就不見了。
蓋蘇文心內驚慌,便說:「什麼東西,敢來破我飛刀!」便復念真言,叫聲:「法寶,齊起!」果然八口飛刀連著青光,冒到秦懷玉身上。懷玉又量起哭喪棒,往上面亂打,只見陣陣黑氣沖天,把青天吹散,八口飛刀化作飛灰,影跡無蹤了。懷玉滿心歡喜,掛好哭喪棒,提槍在手。蓋蘇文見破飛刀,急得面如土色,叫聲:「小蠻子,你敢破我法寶,本帥與你勢不兩立,不要走,照刀罷!」把赤銅刀往頭上劈將下來。
懷玉就舉槍噶啷叮噹架往,還轉槍照蘇文劈面門兜咽喉就刺,蘇文那裡在心?把刀叮噹一響梟在旁首,二人戰到二十餘合,秦懷玉呼呼喘氣,蓋蘇文喝道:「眾將快快與我拿捉秦懷玉!」眾將一聲答應,共有數十員圍將攏來,把懷玉圍住,好殺!弄得懷玉好不著急,口口聲聲只叫:「我命休矣!誰來救救!」忽陣外橫衝一將飛馬而入,殺得眾將大敗奪路而走,你道那將是誰?原來就是羅通,剛剛殺到,一聞懷玉喚救,他就緊緊攢竹梅花槍喝聲:「閃開!」催一步馬衝進圈子,說:「哥哥休得著忙,兄弟來助戰了」。秦懷玉見了羅通,才得放心。蓋蘇文提刀就砍羅通,羅通急架相迎,敵住蘇文。
懷玉把數十員番將盡皆殺散,也有刺中咽喉,也有挑傷面門,也有搗在心前,殺得番兵棄甲曳盔在馬上拼命的逃遁了。單有蓋元帥一口赤銅刀原來得厲害,抵住兩家爵主見個雌雄。這一場好殺,你看:陣面上殺氣騰騰,不分南北;沙場上徵雲靄靄,莫辨東西。赤銅刀刀光閃爍,遮蔽星月;兩條槍槍是蛟龍,射住風雲。他是個保番邦掌兵權第一員元帥,怎懼你中原兩個小南蠻;我邦乃扶唐室頂英雄算兩員大將,那怕你遼邦一個狗番兒。炮響連天,驚得書房中錦繡才人頓筆;吶喊之聲,嚇得閨閣內輕盈淑女停針。正是:番邦人馬紛紛亂,頃刻沙場變血湖。
這三將戰到四十衝鋒,蓋蘇文刀法漸漸鬆下來,回頭看時,四下裡通是大唐旗號,自家兵將全不接應,大家各走逃命,看看唐將眾多,蓋蘇文好不慌張,卻被懷玉一槍兜咽喉刺進來,便說:「阿呀!不好,我命休矣!」要招架來不及了,只得把頭一偏,肩膀上早中一槍,帶轉馬望前奔走,羅通縱一步馬上叫一聲:「你要往那裡走?」提起手夾蘇文背上一把,蘇文喊聲:「阿唷,不好!」把身子一掙,一道青光,嚇得羅通魂不附體,在馬上坐立不牢,那蓋蘇文便縱馬拼命的殺條血跳逃走,只因這蓋蘇文命不該絕,透出靈性,不能擒住。這番大小番兵見元帥一走,大家隨定,也有的散開去了,也有的歸到一條總路上而走。後面大唐人馬旗幡招展,刀槍射目,戰鼓不絕,紛紛追殺,這一班小爵主好不利害!這叫做:年少英雄本事高,槍刀堆裡立功勞。東邊戰鼓番兵喪,西首紛爭番將逃。爵主提刀狠狠剁,番士拖槍急急跑。零零落落番人散,整整齊齊唐卒豪。蜈蚣旗號紛紛亂,中國旗幡隊隊搖。千層殺氣遮星月,萬把硫磺點火燒。條條野路長流血,處處屍骸堆積糟。鼻邊生血腥腥氣,耳內悲聲慘慘號。碎甲破盔堆滿野,劍戟槍刀遍地拋。
殺得那班番將,好似三歲孩童離了母,啼哭傷情;唐兵如千年猛虎入群羊,凶勇驚人。老將們揮大戟,使金刀,刺咽喉,砍甲袍,盡忠報國;小爵主提大斧,舉銀槍,刺前心,劈頂梁,出立功勞。千員番將襯馬蹄,受刀槍,開膛破腹見心腸;百萬唐兵擂戰鼓,搖號旗,四處追徵擺隊齊。這場殺得天昏地暗,可憐番卒化為泥。這一殺不打緊,但見:雄軍殺氣衝牛鬥,戰士呼聲徹碧霄。城外英雄揮大戟,關中宿將奪金刀。
小爵主帶領人馬,遠來救駕;老公爺先砍守營將士,放下吊橋。驚天動地,黑夜炮聲不絕,漫山遮野,天朝旗號飄搖。唐家內外夾攻,無人敢敵;番邦腹背受傷,有足難逃。風淒淒,男啼女哭;月慘慘,鬼哭神號。人頭滾滾襯馬足,點點鮮紅染征袍。沙地孤城,頃刻變成紅海;番兵番將,登時化作泥糟。正是:天生真命諸神護,能使邪魔魂膽消。
這一追殺下去,有八十里足路,屍骸堆如山積,哭聲大振,血流成河。
茂功傳令嗚金收兵,諸將把馬扣住,大小三軍多歸一處,擺齊隊伍,回進三江越虎城去了,我且慢表。
另言講這高建莊王,有蓋蘇文保護,只是嚇得魂不在身,看見唐朝人馬不來追趕,才得放心。元帥傳令,把聚將鼓擂動,番兵依然同聚,點一點,不見了一大半,共傷一百十五員將。高建莊王說:「魔家開國以來,未嘗有此大敗。」蓋蘇文說:「狼主在上,今日那一場大戰,損兵折將,多害在中原秦蠻子之手,不道如此凶勇,本帥九口飛刀被他盡行破掉,有這等大敗。請狼主放心,且帶領人馬退往賀鸞山扎住,待臣再往朱皮山見木角大仙,煉了飛刀再來保駕,與唐邦打仗,務要殺他個片甲不回!」莊王道:「既如此,元帥請往。」這蓋蘇文前往朱皮山去,路程遙遠,正有許多耽擱,我且慢表。
高建莊王領兵退歸賀鸞山,也不必去說。
單講那越虎城中,唐王元帥敬德把人馬扎住教場點明白,然後上前繳旨。
眾爵主多上殿朝見天子已畢,朝廷大悅,賜坐平身,欽賜御宴,老少大臣飲過數杯,撤開筵席。秦懷玉說:「父王在上,那蓋蘇文九口柳葉飛刀要來傷害臣兒,不想把哭喪棒撩起,把飛刀打掉,黑氣衝散青光,真算父王洪福,所以哭喪棒破了飛刀,可為天下之奇文也。」程咬金聽見,不勝歡喜說:「陛下在上,這哭喪棒看起來倒是一件寶貝了,真乃天下有,世間稀,無處尋的寶物,拿來放在庫中,日後遇有敵將用飛刀的,好將此物帶在身邊,再拿去破他。」徐茂功說:「御姪,使不得的。這根哭喪棒拿來燒化了。」朝廷說:「徐先生,難得這根哭喪棒破了飛刀,果然是天上有,世間稀的東西,怎麼又要燒燬它起來?」茂功道:「陛下有所不知,這哭喪棒焉能破得飛刀?明明乃是秦叔寶兄弟一點忠心報國,陰魂不散,輔佐陣圖,故此哭喪棒上有一團黑氣破了飛刀,這是他在暗中報我主公。想秦兄弟在生時節,十分辛苦,與王家出力,他如今死後,陰靈還不安享,隨孝子秦懷玉到東遼保駕,望陛下速速降旨,燒化了這哭喪棒,等秦兄弟冥府安享,陰間清靜些。」朝廷聽說道:「既有這等事,將哭喪棒拿來燒化了。」秦懷玉領旨將哭喪棒燒化,秦瓊陰魂才得放心而去。自此在城中安養三五日,外邊十分清靜,並無將士前來討戰,番兵影響俱無,城門大開也不妨,眾將盡皆歡心。
朝廷空閒無事,這一天早上,思想出城打獵,便問徐茂功道:「徐先生,寡人今日欲往城外打獵,可肯隨朕去嗎?」徐茂功笑道:「臣不去。」朝廷說:「既然軍師不去,也罷了。阿,諸位王兄御姪們在此,那個肯保寡人出城去打獵?」茂功在旁丟個眼色,把頭搖搖。眾爵主深服軍師,明知其故,大家不應。尉遲恭也曉軍師有些古怪,便說:「臣今日身子不快,改日保駕,望我主恕罪。」程咬金說:「你們大家不去,臣願隨駕前去。」茂功喝道:「你這個呆子匹夫,今日不宜行動,我們多不去,誰要你多嘴?」咬金道:「這麼,臣也不去了。」朝廷說:「徐先生,你不肯去就罷,怎麼連別人都不容他隨朕去起來?寡人今日一時高興要去出獵,為何偏不保朕駕去?到底有什麼緣故,請先生講個明白。」茂功道:「陛下有所不知,今日若到城外打圍,要遇見應夢賢臣薛仁貴的。」朝廷聽見大悅道:「寡人只道出去要見什麼災殃,所以你們多不肯隨朕,若說遇見應夢賢臣,乃是一樁喜事,朕巴不能夠要見他,只是難以得見,若今日打獵可以遇見此人,乃寡人萬幸了。降旨備馬,待朕獨自前去。」茂功說:「這應夢賢臣福分未到,早見不得我主,還有三年福薄,望陛下不必去見他。過了三年,班師到京,見他未為晚也。」朝廷道:「難道他早見朕三年,還要折壽不成?」軍師說:「他壽倒不折,只怕有三年牢獄之災。」朝廷說:「噯,先生一發混帳了。這牢獄之災,只有寡人作主,那個敢將他監在牢中?如今聯發心要見,總不把他下牢獄的。」茂功道:「既如此,陛下金口玉言說了,後來薛仁貴有什麼違條犯法之事,陛下多要赦他的。」朝廷說:「這個自然赦他。」軍師說:「既如此說過,陛下出去打獵便了。」
貞觀天子打扮完備,上了驌驦馬,並不帶文臣武將,單領三千鐵甲兵八百御林兵人馬出了東城,竟往高山險路荒郊野外之所而行。離了越虎城有四五里之遙,到一曠闊地方,朝廷降旨擺下圍場。御林兵也有仗劍追虎,也有舉刀砍鹿,放鷹捉兔,發箭射熊,正在場中跑馬打獵,朝廷龍心歡悅,把坐騎帶往左邊樹林前,忽見一隻白兔在馬頭前跑過,天子連忙扣弓搭箭,嗖的一箭,正射中兔子左腿,那曉此兔作怪,全不滾倒,竟帶了金披御箭望大路上跑了。朝廷暗想:「朕的御箭怎被這兔兒帶了去,必要追它脫來。」天子不肯棄這枝金披御箭,把馬加上三鞭,豁刺刺刺隨定白兔追下來了。這天子單騎追下來有二三里路,總然趕不上,朝廷扣住了馬,不思量追趕了,那曉這兔奇怪,見朝廷不趕,也就停住不跑了。那天子見兔兒蹲住,又拍馬追趕,此兔又發開四蹄望前跑了,總然朝廷住馬,此兔也住;朝廷追趕,此兔也就飛跑了。不想追下來有二三十里路,兔子忽然不見,倒趕得氣喘吁吁,回轉馬來要走,只看見三條大路,心下暗想:「朕方才一心追這只白兔,卻不曾認清得來路,如今三條大路在此,叫我從那條路上去的是?」正在馬上踟躕不決,只見左邊有個人馬下來,頭上頂盔,身上貫甲,面貌不見,只因把頭伏在判官頭上,所以認不出是那個。天子心中暗想:「這個人諒來不像番將的將官,一定是我邦的程王兄,他有些呆頭呆腦的,所以伏在判官頭上,待朕叫他一聲看:「程王兄,休要如此戲耍,抬起頭來,寡人在這裡。」便連聲叫喚,驚動馬上這位將軍,耳邊聽得「寡人」二字,抬起頭來。不好了!兩道雉尾一豎,顯出一張銅青臉,原來就是蓋蘇文。他只因飛刀被哭喪棒打毀,所以悶悶不快,要上朱皮山去煉飛刀,諒來此地決沒有唐將來往,故而伏在判官頭上,雙尾倒拖著地,唐王那裡認得出?只道自家人馬,叫這幾聲。
蓋蘇文見唐天子單人獨騎,並無人保駕,心中歡喜,大喝道:「咦!馬上的可是唐童嗎?上門買賣,不得不然,快割下頭來使罷!」把手中的赤銅刀起一起,把馬拍一拍,追上來了。朝廷嚇得魂飛魄散,說:「阿呀!不好了,朕命休矣!」帶轉馬加上鞭就走。蓋蘇文大笑道:「你往那裡走?這事明明上天該絕唐邦,欲使我主洪福齊天,所以鬼使神差你一個在此,若不然,為什麼你是天邦一國之主,出來沒有一個兵卒跟隨的?分明唐邦該絕,還不速速獻頭!思量要逃性命,怕你走上燄摹天,足下騰雲,須赴上那番?」朝廷拼命的跑,後面蓋蘇文緊追緊走,慢追慢走。趕得唐天子渾身冷汗,想:「徐茂功該死!你方才說:「出去打獵要遇見蓋蘇文受災殃的』,這句話一說,朕也不來了。偏偏說什麼要遇應夢賢臣,引寡人出來相送性命。」誰想一路趕來,有三十里之遙,後面蓋蘇文全不肯放鬆,不住追趕。朝廷心慌意亂,叫聲:「蓋王兄,休得來追,朕願把江山分一半與你邦,你可肯放朕一條生路嗎?」蓋蘇文說:「唐童,你休想性命的了,快獻首級!」這二馬追出山凹,天子往前一看,只見白茫茫一派的大海,天連著水,水連著天,兩旁高山隔斷,後面有人追趕,如今無處奔逃,聽死的了。蓋蘇文呼呼冷笑說:「此地乃是東海,又是高山阻隔,無路通的,如今還是刎頭獻與我呢?還是要本帥自來動手?」天子心如刀割,回頭見蓋蘇文將近身邊,著了忙,加一鞭,望海灘上一縱,誰想海灘通是沙泥,軟不過的,怎載得一人一馬縱得?在沙灘四蹄陷住,走動也動不得了。唐王無奈,只得又叫聲:「蓋王兄,饒朕性命,情願領兵退回長安。」蓋蘇文跑到海灘邊,把赤銅刀要去砍他,遠了些斬不著,欲待縱下灘去,又恐怕也陷住了馬足,倒不上不下,反為不美。「我不如今日逼他寫了降表,然後發箭射死他,豈不妙哉!」心中算計已定,叫一聲:「唐童,你命在須臾,還不自刎首級下來,本帥刀柄雖短,砍你不著,狼牙箭可能射你,你命在我掌中,還想在世,萬萬不能了,快快割下頭來!」
朝廷叫聲:「蓋王兄,朕與你並無仇冤,不過要朕江山,如何屢逼寡人性命?蓋王兄若肯放朕一條活路,情願把江山平分與你。」蓋蘇文說:「那個要你一半天下,此乃天順我邦。本帥取你之命,以立頭功,要你江山,以保我主南面稱尊。本帥看你如此哀求,要求性命也不難,快寫一道降表與我,恕你性命。」朝廷道:「未知降表怎樣個寫法?」蘇文說:「好個刁滑的唐童,你在中原為一國之主,難道降表多寫不來?本帥也不要你寫什麼長短,不過要你寫張勸票與我,拿到越虎城中,降你們這班老少將官爵主三軍人等投在我邦,換你這條性命。」天子道:「但是紙多沒有在此,叫朕寫在何處:?」
蘇文說:「要紙何用?你的黃綾跨馬衣,割下一則衣衿,寫在黃綾上,使你們大臣肯服。」天子說:「蓋王兄,黃綾雖有,無筆難揮。」蘇文叫聲:「唐童,若用筆寫,難以作證,你把小指嚼碎淋血,揮寫一道血表,待我拿去!」
正是:
唐王禍遇青龍將,性命如何逃得來?
畢竟唐王肯寫降表不肯寫降表,且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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