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買東平酒一卮,邇來相會話仙機。
壺天有路容人到,凡骨無緣化鶴飛。
莫道煙霞愁縹渺,好將家國認希夷。
可憐寂寞空歸去,休向紅塵說是非。
小說韓清重整房屋,再展門庭。且說光陰似箭,日月如梭,韓文公在那卓韋山上做一個粗使出力的道人,逐日價早起晏眠,燒香點燭,開閉門戶,掃拂埃塵,搬東過西,相呼接應,沒一樣不是他當值。只是不曾到山上去砍柴斲草,運水填泥。他也沒有一點怨心,就是真人常常責罰他,他也只是歡喜。作《清江引》一首,以樂心情。
布袍寬袖誰能夠,說恁麼金章和紫綬。吃的是淡飯並黃齏;受用的青山共綠水。看人生名和利,猶如水上漚。
荏苒將及一年有餘。忽一日,真人叫文公到面前,吩咐道:「明日有幾個道友來看我,廚下沒了柴,你也去打些柴來湊用。」文公道:「弟子敢不遵命。但不知師父叫弟子到那里地方去打柴?」真人道:「也不遠,離此西南上去五里多些,有一個園,是本山的花園,你竟去打柴就是。」文公依命,收拾扁擔斧頭繩索,拴縛端正,辭了真人,望西南上便走。
走不上一里路,大雪紛紛落將下來。文公道:「每日不出庵門,天是晴好的;今日差我打柴,偏生又遇著大雪。韓愈這等命苦!藍關上受了那許多大雪的苦,還當不得數,今日又添個找零。」說罷正走,忽見一個柴門,寫著「卓韋山花園」。文公便推開了柴門,進到花園內。只見那園中紅拂拂花枝鬥豔,綠蔭蔭葉影參差,真個是仙家世界,別一干坤。看了一回,雪已住了。文公笑道:「這花雖然開得好看,只怕大風起來,擺得花英墮地。」果然不多時節,東南上一片烏雲遮得魆暗,四下里亂騰騰扇起狂風,把那許多好花都吹得東零西落。文公嘆道:「這花就像我韓愈一般。昔日在朝做官,就如花開得好;一霎時吹得零落,就如我今日受苦。」口唱出墜了道:
我看你這花,花開時人看好,千紅萬紫逞嬌嬈,蝶戀蜂攢難畫描。花我只怕風來括,雨又飄,把你花來零落了。
文公唱罷這詞,還要再看花一會,恐怕真人說他懶惰,只得收拾一擔乾柴,忙忙的挑出園門。肩頭上壓得十分沉重,不覺淚如泉湧。說道:「蒼天,蒼天,怎教韓愈受這般苦楚磨折!」說聲未了,只見一隻虎奔下山來,把文公一抓,文公驚得洋洋死去,似醒不醒,聽得湘子敲漁鼓,高叫道:「叔父,姪兒在此。快些醒來!」文公才醒轉來。扯住湘子,哭告道:「從你指引我來見師父,已經一載有餘不曾出門,今日叫我打柴,被虎抓倒在此,若不是你來時,險些兒被虎吃了。」湘子道:「叔父不必啼哭。這葫蘆內有熱酒,且吃些蕩寒。」文公道:「若吃了酒,怎的回去見得師父?」湘子見文公不肯吃酒,便道:「既不吃酒,且挑了柴回去。再遲兩日,姪兒又來望你。」文公道:「你若來見師父,只求你薦言一聲,要師父待我比眾不同,我就快活了。」湘子道:「我若不來,一定寄一封書與真人。」文公道:「千萬不要忘記了!」湘子道:「只看天上有仙鶴含著書來,就是姪兒寄書來與真人。」當下文公別了湘子,挑柴往卓韋洞交卸。一路裡歎道:
淚漣漣,為官為宦受皇宣,如今倒做了山樵漢。擔兒苦難言,猛虎兒又來前,爭些兒魂赴森羅殿。幸姪兒回歸,且低頭去告大羅仙。
文公挑柴來到洞門,只見洞門緊閉,便放下柴擔,高叫:「師父開門!」童子道:「師父不許開門,說你是朝中宰相,怎麼不知高低?」文公道:「師父叫弟子去打柴,因挑不起來,遲了些,望師父恕罪。」真人道:「我只叫你去打柴,為何在園內歎息那風花?」文公聽了這一句,嚇得冷汗淋身,暗忖:「隔著這五里路,怎麼就曉得我歎風花?」只得稟道:「弟子進園,見無數花開得紅紅白白,豔麗驚心,不想被一陣風吹落在地,因此上做一詞兒,歎息幾聲。」真人又道:「你在路上與韓湘子說些恁麼?」文公又吃一驚,暗忖:「若不是天仙,如何這樣事都先曉得?」又跪下稟道:「途中遇見老虎,虧得姪兒湘子來救了性命。姪兒吩咐弟子用心伏侍師父,再無別言。」真人道:「既然如此,童兒且開門放他進來。」文公進得門,就把柴挑到廚下交卸。只聽得真人叫道:「韓愈,你是朝中臣宰,心掛兩頭,我再三苦勸的好言語,你只當做耳邊風,一些也不省悟。你依舊回朝去做官罷!」文公告道:「弟子初到此間,不知東西南北,全仗師父提攜,開恩釋罪。」真人道:「我也不怪你,只是庵中少面用,你今晚拿兩擔麥去,連夜磨了,明早交面還我。」文公道:「師父,磨子在那裡?」真人叫道:「童兒引他去看磨子。」文公仔細看了一回,轉來稟真人道:「師父,不是弟子躲懶,只是弟子年紀六十四歲,血氣衰敗,一人推不動這副磨子;況且一夜有得多少工夫,教弟子獨自一個,如何磨得完兩擔麥子?」真人不答應他一聲,只叫清風、明月道:「你兩個快去催趲韓愈磨面來交,不許你私做人情,違我庵中規矩!」清風、明月便催促文公到了磨房。文公道:「師兄在上,弟子年老,氣力不加,如何這一夜磨得兩擔麥子?望師兄幫助一二。」清風、明月道:「我們也肯捨力幫你磨麥,只是師父的堂規嚴厲得緊,吩咐我們來催趲你做工夫,不許懶惰,我們如何敢幫你挨磨?」文公聽了他兩個的話,只得苦苦自挨。捱到天明,剛剛磨得八斗。同清風、明月來見真人,稟道:「告師父,得知韓愈氣力不加,一夜磨得八斗,望師父饒恕。」真人道:「我且將就你這一次。」文公叩首拜謝了真人,仍回磨房中去磨麥子,並沒一點怨悔嗔怒之心。一日,磨完麥子,挑到真人跟前,交割明白。清閒無事,便踅身到後山閑步。忽然見一伙人,挑了許多柴來到庵中交卸。文公問道:「你這些人是那里來的?」挑柴的道:「我們都是沐目真人庵中的道人,逐日價去山上砍柴斲草,供給庵中用的。」文公道:「你們不怕這般辛皆?」挑柴的道:「由你使盡千般計較,萬種機謀,也躲不得『無常』二字,我們隨了沐目大仙出家,便不怕『無常』了,這辛苦是分內應得做的,只怕大仙不肯收留的苦。」文公道:「你這伙人倒也見得是。我枉做了讀書人,倒不如你們的見識。」內中有兩個又說道:「你老人家的面龐就像我那韓老爺一般。」文公道:「那個韓老爺?」兩個齊聲道:「就是禮部尚書韓愈老爺。」文公道:「你怎麼認得他?他在朝中做官,好不昂昂威勢,怎的肯到這所在?」那兩個道:「韓老爺佛骨一表,龍顏大怒,貶到潮州去做刺史。迢迢八千里路,我兩個跟到半路裡,不知受了多少苦楚,不料撞著兩隻猛虎跳將出來,把我兩人一口一個,馱來去在這卓韋山上,逃得這兩條殘生性命,在此掃柴斲草,豈不是虧了沐目真人,脫得這『無常』二字!」文公道:「你敢是張千、李萬麼?」李萬道:「我便是李萬,他是張千。你莫不是韓老爺麼?」文公道:「這個去處,出家都是道人了,怎麼還叫我做老爺。」李萬道:「依你說,果然是韓老爺了。」張千道:「我兩個虧了真人,得活在這里。那韓老爺不知凍死在藍關上那一個地方,怎麼能夠在這裡?」文公道:「我實實是韓尚書,不是冒認。」張千道:「如今世上冒名托姓趁口認的好不多得緊。我也難信你,你且說怎麼不到潮州,倒來這卓韋山上?」文公道:「只因不聽姪兒韓湘子的說話,我在那藍關上受了多多少少的虧苦,性命就如那風裡燈爐上雪,虧姪兒領我來投拜沐目真人,做個徒弟,故此情願在這裡焚香點燭,掃地烹茶。」張千道:「且說公子韓湘為何去修行?說得對才信你是韓老爺。」文公道:「我哥哥韓會、嫂嫂鄭氏,止生得湘子一人。湘子三歲還不會說話,直到我中舉回來,湘子方纔說得話出;及至養得成人長大,他一心一意要出家修行,不旨讀書;娶得林小姐蘆英為妻,他又同牀不共枕,同席不同衾;我一日在那灑金橋邊遇見兩個道人,說自家經天緯地,會武能文,我請他兩個回家教訓湘子,因此湘子逃去修行,許久不回來,教我無日不記掛,到處貼招子,訪問他的下落。我那一年在南壇祈雪時,曾有一個道人說是湘子,替我登壇祈下一天大雪;我做生日的時節,也曾有一個道人說是湘子,來度我出家。三番五次,我只是不信,他逕自去了。我直到藍關道上,纔知姪兒湘子真是仙人,那兩個道人真是漢鍾離、呂純陽。說得對也不對?」張千聽罷,哭道:「我兩人正是張千、李萬。老爺怎的一些也不認得我們?」文公不覺也墮下淚來。三個人正在那裡悲悲切切,訴說衷腸,只見沐目真人近前喝道:「悲歡離合,塵俗火坑,我這裡百慮都捐,萬念盡下,你三人怎的還擺脫不開,做出這許多兒女子的情態?」文公把前後根因說了一遍、沐目真人道:「這都是前生業障,今世罪根。既到了我這個去處,一切付之烏有,再休提起了。」
文公道:「謹遵師命。」從此以後,文公又得張千、李萬做個道伴兒,更覺得有說有道。
不想過得兩日,真人忽然叫道:「韓愈,有一隻仙鶴銜著書來,你快取來我看。」文公忙取書遞與真人。真人看了書,便道:「你姪兒湘子書來,說你年紀高大,做不得那重生活。你快快洗淨身子,且去養這一隻牛。」文公見那只牛,前鬃一丈,後腿八尺,猙獰兇惡,如同猛虎一般。便上前稟道:「師父,這只牛一發難管了。」真人道:「我有幾句話吩咐你,你可記取:
〔雁兒落〕我也曾,遇明師傳妙訣,指與我天邊月。月圓時玉蕊生,月缺時金花謝。三五按時節,老嫩自分別。送入黃婆舍,休教輕漏泄。這是我的訣。你看靈龜吸盡金烏血,下一個烈決,做一個長生不老客。
又:
有一個鐵牛兒扶過江,有一個泥馬兒山中放,有一個石獅子咬注繩,怎的枯井裡翻波浪,有一個泥土地念文章,木羅漢誦《金剛》,畫美女能歌唱。有一個紙門神會舞槍,眼見的蛇吞象。非是俺謊家住在南洋,信不信二三更顯太陽。」
文公道:「師父吩咐的,弟子都記得了。只是這牛兒性發顛狂,弟子怎麼樣纔降伏得他倒?」真人道:「喂草時,要按著子午卯酉,不要錯過了時辰。我再與你一把慧劍,牛若顛狂不伏你拘管的時節,你就把這劍砍下他的頭來,他自然不妄動了。」文公依命,把牛兒拴在房內,照依子午卯西四個時辰,喂放水草,不敢有一日怠慢懈弛。算將來已經三載有餘,那牛兒服服帖帖,再不狂顛。
一日,真人叫道:「韓愈,今日廚下無柴,你再去打一擔來。我另有話說。」文公道:「前次在花園內打的,如今往那里去打?策真人道:「從西北方去,有一座山,名叫青龍山。這邊是卓韋山地方,那邊另屬他人管,不可過去打柴。若差打了他人的柴,惹動著五臟六腑一齊發作起來,任你是四頭八臂、七嘴八舌,也趕這一伙邪氣不退。我決不來救你了。」文公道:「弟子怎敢惹動邪人,激惱師父。」當下,拿了扁擔斧繩,便往前去。
走不了二、三里山頭,忽見三個老叟坐在石崖上著棋。文公心中暗忖道:「這三位老人家這般會快活,我到了這老年,反在山中做樵夫,恰不是:
老來勤緊夜來忙,一點精誠靠上蒼。
若得神仙提掇起,始知今日免無常。」
忖罷,便走上前,站在崖邊,看老叟下棋。一個老叟見文公站著,便問道:「你是樵夫,不去打柴,站在這里何幹?莫不是也曉得著棋?」文公道:「棋子雖曉得下,只是不著。語云:『棋以不著為高』。」一個老叟道:「你說話下像個樵夫,也不是我個中人物。」文公道:「三位師父聽稟,韓愈是朝中禮部尚書,只因多言,破貶在藍關秦嶺,路上受了萬千苦楚。虧姪兒湘子領我到卓韋山中,投拜沐目真人為師學道。今日奉師命來到青龍山上打柴,因看見三位師父在此著棋,識得是神仙下降,特站在這裡求師父度化弟子。」三位老曳齊聲問道:「你在真人那裡幾時了?」文公道:「已經三遍寒暑了。」一個老叟又問道:「在山上許多時,真人曾與你說恁麼話,講恁麼道來?」文公道:「初到山上時,著我燒香掃地;後來叫我打柴看牛;今日又叫我出來打柴。一個字也不曾傳授與我。」一個老叟道:「真人既不肯傳道與你,你另尋一個去處安身才是,若再耽擱幾年,一發年紀高大,如何得成正果?」文公道:「今日幸得遇著二位老師父,望乞盡心指點,韓愈死下忘恩。」三個老叟道:「沐目真人是我們道友,常常在那裡聚會,你既是他的徒弟,我們怎忍得不教你一番。你且聽我道來:
〔羅江怨〕春天百草生,滿眼皆生意。正好去遊方,卻坐在團瓢內。靜裡鬧喧除,指望成真易。誰知道,緣惶分淺人難會。
夏天漸漸炎,心在清涼地。棄了子共妻,去住茅庵裡。尋幾個道心人,把天地時蟠際,鸞飛鶴舞上瑤池,眼見鴦魚妙趣。
秋天日漸涼,出家人閒遊蕩。走夠了數十年,纔遇著明師講。傳與俺內外丹,心地裡明朗朗。不覺的三年陽神降。
冬天雪亂飛,出家人心自知。寒暑不相犯,神鬼不相欺。困來時曲肱枕之,饑來時棗果支持。澗泉常解渴,此是妙玄機。」
文公聽罷,道:「這四時景致,乃是仙家受用的,韓愈凡人,焉得見此景致。」一個老叟道:「韓尚書,沐目真人來了。」文公回頭看時,三位老叟化陣清風而去。
文公道:「三位老仙分明指點我,我有眼無珠,又錯過了。」只得打擔柴,離了青龍山,一肩挑回洞府。叫師父開門,真人叫童兒開了門,放他進來。文公將柴挑到廚房中交卸明白。正要回房,只見真人叫道:「韓愈,你去青龍山打柴,撞見恁麼人?」文公道:「見三位老曳在那石崖上下棋。弟子從旁看他,他問弟子姓甚名准,從那里來。弟子說:『我是卓韋真人徒弟,從卓韋山上來。』那二位老叟說是帥父的道友。」真人道:「你曾問他些說話麼?」文公道:「弟子問他黃芽是何物?他說是天地之根本,人身之精氣。又教弟子行功運用,按子午卯西,內藏八卦,外合九疇。弟子不識其中玄妙,望師父明明指示。」真人道:
〔一枝花〕先明天地機,後把陰陽辨。有天先有母,無母亦無天,這是俺道教根源。把周天從頭數,將乾坤顛倒安。彩後天築基,煉己奪先天。誰後誰先,咸聖為仙。離中虛,坎中滿,離中乏物,求坎還元。青龍白虎相爭戰,見枝圓。存乎口訣得聖手,妙在心傳。逆成丹龍吞虎髓,順成人虎奪龍涎。提防著,心前露刃青鋒劍;怕的是,急水風波難住船。感只感,黃婆勾引;候只侯,少女開蓮。此事難言。五千日後心堅算,三十時辰暗裡搬。胎元沐浴,面壁九年,纔做了閬苑蓬萊雲外仙。
文公道:「先天後天,黃芽白雪,龍虎鉛汞,弟子已知一、二,還有那太液還丹、九轉七返的妙用,求師父明白開示。」真人道:「你學道工夫己有八九,還有三字口訣我今傳授與你,自然開悟。」文公道:「那三字訣?望師父明白指教。」真人道:「一曰誠,一曰默,一曰柔。以誠而入,以默而守,以柔而用;用誠以愚,用默以訥,用柔以拙。」文公聽見一個「拙」字,忽然領略,如鑰匙湊言鎖簧,木人轉著捩子,好不惺松透徹。告真人道:「弟子心下懼已醒悟了。」真人道:「汝既醒悟,更有何難?」便取仙酒過來,滿斟三爵,遞與文公。文公接上手中,低頭再拜,一飲而盡,便覺得臟腑澄清,精神完固。真人又唱一闋《沽美酒》道:
傳與汝進道功休暫輟,說與汝修真路要烈訣。得守元陽休漏泄。我與汝,天邊月,月圓時金花自結,月缺時紅鉛又卸。任姹女嬰兒歡悅,看白雪黃芽茁,我呵,把工夫下著剔塵垢,做一個蓬萊仙客。
文公得了真人口訣,又飲了仙酒,遂日夜提龍捉虎,養汞存鉛。果然二氣相交,三花聚頂,龍蟠門戶,虎繞藥爐。閃閃電光,生身育物。剎那間開了房門,看那養的牛兒。只見那牛兒暴叫如雷,顛狂不止。文公喝道:「大膽畜生,怎敢無禮?」便將真人所付慧劍執在手中。牛兒見文公執劍在手,橫著角,睜著眼,一頭向文公撞將去。文公將劍望牛頭上砍下一刀,頭隨劍落,忽騰騰一股白氣衝上天門,驚動玉帝。玉帝慧眼觀見卓韋山白氣衝天,便差金童、玉女,宣召鍾、呂諸仙來迎韓愈。此是後話。
且說文公砍下牛頭,便回身稟真人道:「牛兒顛狂呼吼,弟子揮劍擅斷其頭,是弟子有罪了。」真人道:
牛兒一向在塵凡,癡蠢愚迷笑等閒。
今日脫身雲外去,行人誰敢再加鞭。
文公道:「依師父這般說來,牛兒也成仙了。」真人道:「犬之性,猶牛之性;牛之性,猶人之性。一變至道,有恁麼成不仙來?」當下,文公頓悟出「卓韋」二字是個「韓」字,「沐目」二字是個「湘」字。又細看真人一雙道眼,碧綠方瞳,氣湘子無二。便向前抱住真人,說道:「你原來就是湘子,不是恁麼沐目真人。我苦不虧你再三點化,我已墮於鬼錄矣,那得有今日!」湘子道:「我果然是姪兒湘子,恐怕叔父信心不堅,故此把韓字拆做卓韋二字,湘字拆做沐目二字。雖然誑了叔父,幸喜今日道果圓成。且把往日超度點化之事試說一番,叔父聽者:
〔浪淘沙〕那日下天門,騎鶴飛臨,登壇祈雪雪紛紛。指石為金多變化,要度你回心。兩度慶生辰,頃刻花生,這巡酒滿賀長春。仙籃仙果神通大,要度你回心。佛骨獻明君,貶你潮城,漁樵耕牧話平生。狼虎縱橫傷人命。要度你回心。茅屋暫安身,馬死難行,卓韋山上見真人。屈指算來十二度,才得你回心。」
湘子唱罷,道:「姪兒點化叔父,已經十二度了,今日方成正果。姪兒再送一隻仙鶴來,與叔父騎了上天。」文公舉首稱謝道:
為戀高官一念差,誰知生死事交加。
而今散誕逍遙樂,始信韓湘要出家。
畢竟湘子送仙鶴來否,且聽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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