詩曰:
大唐福將魯國公,滿口花言逞英雄。
哄脫番營去討救,回朝應得賞奇功。
那蓋蘇文馬快,縱到面前,好似天將模樣,大叫猶如霹靂交加,喝道:「呔!老蠻子,你有多大神仙本事,敢獨騎來踹本帥的營盤,思想往那裡走?」
這一聲大喝,把個程咬金嚇呆了,重複帶轉頭,往番營內衝進去了。早有偏正將官,一擁上前,阻住咬金去路。後面蓋蘇文縱一步,馬上叫聲:「老匹夫,你休想活命了,吃本帥一刀。」量起赤銅刀,瞎綽的望程咬金頂樑上斬將下去。這咬金也來得作怪,呼地裡把馬一帶轉,口中只叫:「我命死矣!」
把手中大斧,用盡週身之力,在這口刀上噶啷噶啷這一抬,把個程咬金險些跌下雕鞍,馬多退後十數步,眼前火星直冒。蓋蘇文又要起刀來砍,程咬金把斧鉤住說:「呔!蓋元帥,休得莽撞,慢來慢來,我有話對你講。」蓋蘇文把刀停住,說:「你既來衝營,有什麼話對本帥講?」程咬金善為搗鬼,在上欠身,打一拱道:「元帥,請住雷霆之怒,暫息虎狼之威,容孤細細告稟。」蓋蘇文見程知節如此謙遜,只得在馬上亦對道:「老將軍既有話講,本帥洗耳恭聽。說得盈耳貫耳,本帥是當送你回城,若有一句不得盈耳,休怪本帥持強。」咬金道:「這個自然。不瞞元帥說,孤乃唐天子駕前一員開國功臣,名喚程咬金。將軍若說到當初少年時,我的本事頗頗有名,也曾乾過多少無天大事!曾在中原隋天子,分他一半江山,霸住瓦崗城,殺死隋朝大將數十餘員;更兼斷王槓、劫龍袍、反山東,老楊林尚不敢除剿,亂隋朝的頭兒就是我程老將軍為始。你東遼難道不聞得我的大名麼?」蓋蘇文哈哈大笑道:「我道你是那一個有名目的好本事,原來就是大唐朝的程老蠻子。本帥也聞說你是亂隋朝的頭兒,你倚仗少年這些本事,單人獨騎,來踹進營頭,藐視本帥麼?中原由你橫行天下,這裡就算你不著,今既衝我營盤,有本事早些放出來,不然本帥就要抓你驢頭下來了。」咬金也就冷笑道:「蓋元帥,孤家若是少年本事還在,那怕一個蓋蘇文,就是十個蓋蘇文,也不在我心上,何用善言見你?虧你為了東遼大將,將才也無一些,我邦若有心踹你營盤,比我很些老少英雄也盡有在城中,難道不會興兵,四門衝殺的,單差我年邁老將,獨一個來衝你帥營?你看前無開路一卒,後無跟從半人,鬚髮蒼白,年紀老邁,鞍鞽上坐立不牢,又且善言求見。蓋元帥呵蓋元帥,難道我程老將軍是這般行徑,可是來踹你營盤的麼?」蓋蘇文道:「你既不來衝營,到此何干?」程咬金說:「孤奉陛下旨意,有一件緊急事情,要往黑風關去,奈因急促了些,不曾面見元帥,以借道路。今元帥既來究我,我剖心直言,以告明元帥,望元帥放我出營盤。」蓋蘇文暗想一回,呼呼冷笑說:「老蠻子,本帥心中也知道,那裡是什麼緊急事情,分明要往摩天嶺討救,勾引薛仁貴來退我兵馬,你哄那一個?」咬金說:「是否你原算一個英雄,心中明白,卻被你猜摸著了。我老將軍實不瞞你所講,我城中兵微將寡,今見元帥兵強馬壯,槍刀銳利,攻城緊急,所以朝廷命孤往摩天嶺討救,情願的抵死來營中走一遭,不道觸怒元帥虎威,攔住去路。若肯開一線之恩,放我出營討救,則孤深感帥爺厚恩矣。」蓋蘇文哈哈笑道:「老蠻子,只怕你想念差了。這叫做放虎歸山終有害,你既要討救,把不能夠截住你去路,豈肯輕易放你?本帥若開恩與你去討了救兵來,反手縛手,反害我命,此事皆孩童所乾,非大將軍所為也。老匹夫阿老匹夫,管叫你來時有路,去就無門。本帥今日一刀劈子馬下,也除了後患!」程咬金哈哈大笑道:「何如?我原說不出我之所料,蓋蘇文你縱有精通本事,非為大將,真乃廢人也!」蓋蘇文聽見此言,就問:「老蠻子,不出你口中所料什麼事來?」咬金道:「你有所不知,孤在城中與軍師鬥口打手掌來的。」蘇文道:「打什麼手掌?」
咬金道:「我那軍師保我摩天嶺討救,萬無一失。孤懼你本事高強,此行自知必死番營,所以不肯前來討救,屢次駕前辭脫,誰道軍師說蓋蘇文為了一國大元帥,通天本事,名揚流國山川七十二島,豪傑氣性,吃食吃硬,欺人欺強,只要幾句善言求懇,他自有寬洪大量,放你出營的。孤家就對軍師說,蓋蘇文枉為大將,在東遼決不比我朝中老將,多有仗義疏財大將軍,氣性柔弱暴強,紊有忠義之心,以盡為人臣大節。他是個狼心狗肺奸滑刁人,雖為國家梁棟,到底倭君蠻將,怎曉人臣關節,只仗自己牛刀本事,妖術傷人,恃強吞弱,專欺善良,最懼高強。況薛仁貴驍勇,世上無雙,蓋蘇文屢次敗在他手,陣陣鞭傷,若聞薛仁貴三字,就把他魂魂提散,肯放鬆我出營,勾引仁貴來,自害自身?料想乘便先殺我程咬金,除了後患。今元帥果不肯放我,提刀要殺,果不出我口中所料。」那蓋蘇文聽了此番言語,心中大怒,叫一聲:「老匹夫,本帥為了國家大將,英雄性氣,人巨大節,豈可不知?汝邦軍師言語還可中聽,本帥就放你去討救來,退我兵也無翻悔。但你這老蠻子,口中不遜,罵著本帥,休想活命了。」咬金說:「我在城中就抵樁死的,我死你刀下,不過為國捐軀,但你為了國家良將,壞了一生英雄之名,卻被各國元帥恥笑,多說你懼怕薛仁貴利害,故把一員年老將軍殺死,何不揩死了一個螻蟻?有本事把薛仁貴首級割得下,才為東遼元帥也。」蓋蘇文卻被咬金花言巧語,說得面上無光,厲聲叫道:「罷了,罷了!我為一生大將,被你這老匹夫十分恥辱我無能,我就斬汝下馬與螻蟻無二。罷!眾將閃開一條大路,讓他去引了薛蠻子來,少不得一齊割他首級。」程咬金大喜說:「妙阿,才算你是個大將,我去了來,把頭割與你。」營中讓出大路,咬金催馬就走,出了營盤,來至一箭之地,心中放落驚慌,回頭一看,見蓋蘇文遠遠望我,就叫道:「你這青面鬼,不必看我,把頭候長些,三日內就來取你首級。」說了這一句,把膝蓋一催,往摩天嶺大路上去了。我且按下不表。
單提蓋蘇文退進帥營,悶悶不樂,忙傳軍令傳四門守將到帥營,有事相傳。這一令傳到四門,六員大將飛騎來至東城下馬,進往帥營說:「元帥在上,傳末將等有何軍令?」蘇文道:「諸位將軍,你等今番各要用心保守,今早城中有一將衝出我營,討救兵去了。這摩天嶺一支人馬,為首是招討元帥薛仁貴,其人本事高強,十分利害,他麾下偏正將官一個個能征慣戰,若唐兵一到,必有翻江倒海一場混戰,汝等小心緊守,不可粗心輕敵,損兵失志。」六將齊聲應道:「元帥將令,怎敢有違。末將等自當小心。」蘇文道:「各守汛地要緊,請回罷。」六將辭了元帥出營,跨上雕鞍,分頭各守城門去了。這數員將乃扶餘國張大王駕下,殿前十虎大將軍,力大無窮,驍勇不過。蓋蘇文故而借來守城。你道十位大將姓甚名誰:
飛虎大將軍張格
玉虎大將軍陳應龍
雄虎大將軍鄂天定
威虎大將軍石臣
烈虎大將軍孫祐
螭虎大將軍欒光祖
龍虎大將軍俞紹先
越虎大將軍梅文
勇虎大將軍寧元
猛虎大將軍蒯德英
前四員保蓋蘇文守東城,故不必叮矚,後六員分守西、南、北三門,所以傳諭。
我且休表番營整備之事,單言程咬金不上一天,到了摩天嶺,竟大膽望上面走上來。但見寨門口旗幡飄帶上書大唐二字,心中歡悅。又見許多小軍保守,將近寨口,那些軍士嚷道:「阿呀,不好了!有奸細上山了,快打滾木下去。」程咬金聽見大喝道:「誰是奸細,我魯國公有旨意在身,快報元帥得知,叫他快來接旨。」軍士們聽見,魂不附體。一面到上面去報元帥,一邊就開關放進程咬金,便說:「老千歲,帥爺屯兵在山峰上,隨小的上去。」
程咬金同了軍士上山峰,只見薛仁貴冠帶榮身,在殿背後閃出,曲躬接進。
一座小小銀殿,仁貴俯伏,程咬金開讀聖旨道:「聖旨已到,跪聽宣讀:奉天承運皇帝詔曰:今有東遼國番帥益苑文,統雄兵數十餘萬,戰將數百餘員,四門重重圍困,營盤堅固,守將高強,飛刀妖術傷人;更遭連珠火炮,四城攻打,晝夜不寧,城樓擊動,土震山搖。老少將無能衝殺,閉城緊守。奈番兵攻城緊急,使城中百姓慌亂,君臣朝暮不安致極。日不能食,夜不能寢,人不卸甲,馬不離鞍,人勞馬乏,越虎城危於纍卵,即日可破,軍民旦夕不保。故而朕今命著魯國公程知節,殺出番營,前來討救。小王兄可速急領兵,瑞退番營,以救寡人危難,功勞非小,就此欽哉!謝恩。」
「願我皇萬歲、萬歲、萬萬歲!」請過聖旨,香案供奉。仁貴叫道:「程老千歲,本帥見禮了。」咬金說:「不敢,元帥,孤也有一禮。」二人見禮已畢,坐下道:「本帥奉旨來取摩天嶺,不上二月有餘,那曉蓋蘇文又興兵困住城池,四門攻打,朝廷受驚,不必言之。老千歲這兩天在城中也覺辛苦了。」咬金說:「番兵火炮利害,攻城緊急,數日內原覺不安。前日聞元帥取了摩天嶺,番兵還未困城,只道你不久就回城繳旨,那曉困住在城五六天,竟無信息。為此朝廷命我前來討救,請問元帥在山上還有何事未了?所以耽擱住了。」仁貴道:「老千歲有所不知,本帥得了摩天嶺,就想回城。奈殿後寶石基專生烏金子最廣,所以我領眾弟兄,日日在後面,揀擇上好的充足十車,進獻朝廷,故而耽擱住了。」咬金這人生性好色貪財,聽見烏金甚廣,不覺大喜,忙問:「元帥,如今寶石基在於何處?領我後邊去看看。」仁貴起身,同了知節出殿,轉到後山,到寶石基所在,見諸位總兵在那裡忙忙碌碌的拾金子,他就欲心頓發,也去亂拾亂撿,往腰中亂藏,往懷內亂兜,現出舊時本相了。仁貴叫聲:「老千歲,且慢拾金子。本帥有言告稟。」咬金道:「什麼?說話請說便了。」仁貴道:「本帥欲兌完十車烏金,然後到城繳旨,誰想只選得六車,還有四車不曾裝載,如今越虎城事在危急,救兵如救火,本帥就要連夜點將,興兵速去,天明就要衝營的,望老千歲且守在此間,得空把上號烏金兌選,裝滿了四輪空車,湊成十車在山,待本帥退了番兵,奏知陛下,差將來取烏金,獻上朝廷,這本帥感戴老千歲深恩矣。」程咬金道:「元帥說那裡話來,臣之事君,人人如此,有什麼感戴。」薛仁貴連忙傳令殿中排宴,眾人多往殿上坐席飲酒。咬金上坐,仁貴側坐。酒飲至二更,安頓了程咬金,點一萬人馬,保守摩天嶺前後寨門,餘者多下嶺去,山腳下聽調。料理燈球亮子,一起篾臘高燒,照耀如同白晝,偏正將裝束停當,齊下摩天嶺,在山腳下等候。大元帥全身披掛,來至山腳下,扎住帥營。
仁貴升帳,就點:「周文、周武!」二將答應一聲說:「元帥,有何將令?」
元帥說:「你二人帶正白旗人馬二萬,前往越虎城西門,離番營一箭之地,且紮營頭,聽東門放號炮,然後衝進營盤,遇將截住鬥戰,不得有違,去罷。」
周文、周武一聲:「得令!」接了令箭,帶領白旗人馬二萬竟往西城前進。
再講薛仁貴又傳將令,命姜興霸、李慶先往南城衝殺,也聽號炮,領兵踹營。
「得令!」二人接了令箭,帶正紅旗兵馬二萬,離了帥營,往南城進兵。我且慢表。再講仁貴又傳王心鶴、王新溪,帶領黑旗兵二萬,往越虎城北門進紮,聽號炮然後衝營。「得令!」二人接了令箭,出帥營帶領黑旗兵二萬,望北門前進。再講薛仁貴點將,按了三處城門,如今傳令拔寨起兵。三聲炮響,無帥上馬,前面周青、薛賢徒跨上雕鞍,各執兵刃,隨了元帥,帶領二萬繡旗兵馬,前後高張亮子,咬金送一里程途,方回摩天嶺安頓不表。
單說大元帥人馬,黑夜趕到三江越虎城了,元帥吩咐安營,埋鍋造飯,三軍飽餐已畢,扯起帳房,往東城而來。太陽東升,高有二丈,薛仁貴坐在馬上,望番營前一看,但見一派繡綠旗幡飄蕩,營前小番扣定弓箭,排開陣勢,長槍手密層層布住。那番薛仁貴按按頭上盔,緊緊攀胸甲,吩咐開炮。
只聽「哄嚨括喇括喇」,這一聲號炮不打緊,四門多知道了,也打點衝營不表。仁貴喝聲:「兄弟們,隨我來!大小三軍衝營頭哩。」把二膝一催,舞動一條方天戟,後面人馬齊聲吶喊,鑼鳴鼓響,叫殺上來。仁貴在前領頭,冒著亂箭,衝到營門首,挺戟亂刺,挑掉了幾名小番,左右攢箭手長槍手,也聞白袍將利害,一見魂不在身,大家棄弓撇槍,各自要命,多逃散了。仁貴一馬衝進番營,把座牛皮帳房挑倒,衝進第二座營頭,有偏正牙將、平章胡臘,持斧端刀,挺槍執戟,攔上前來,圍住仁貴,一場廝殺。但見明槍耀眼,劈斧無光,仁貴那裡放在心上,手中戟好比蛟龍一般,護住馬,遮住身,如執一條活龍在手,數般兵器,那裡近得仁貴之身,卻落得空被仁貴連搗三戟,挑翻了二員番將,縱出圈子,手起戟落,番將招架不定,損傷落馬不計其數,有幾員脫逃性命。薛仁貴踹到三座營盤,後面周青、薛賢徒量起兵刃,兩旁各衝殺番營,亂傷番兵,死者甚多。二萬多人馬混殺。番營炮聲不絕,喊殺連天。東門番營紛紛繞亂,蘇文在御營聽得外邊喧鬧,明知救兵到了,站起身來,叫四位將軍:「外面唐兵已到,料想仁貴必衝此地營盤,快些上馬,隨本帥前去迎敵,須當小心。他標下之將,皆本事高強,不可失利與他。」
四虎將答應:「不妨」。按下頭盔,繫緊攀胸甲,跨上雕鞍,各執器械,先出御營,奔殺過去了。蓋蘇文連忙提刀,搶出營去。這裡高建莊王與軍師雅裡貞,也上坐騎,立在營前。八員隨駕將軍,保護兩旁,張望元帥退唐兵。
或有失利,就好逃命,所以也坐馬在外。單言蓋蘇文五騎馬,衝出營前,劈頭就遇薛仁貴,便大叫一聲:「薛蠻子,你太覺眼裡無人,看得本帥平常了。
你救護唐童,破人買賣,使本帥恨如切齒,今領兵困繞四門,又被你領兵前來,與你勢不兩立。」正是:排成截海擒龍計,管取唐王入掌中。
畢竟不知薛仁貴如何殺退蓋蘇文,且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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